南喃

（十九）

*夫子叶×贫民大院周

叶修自认他挺了解韩文清这位老朋友的，但是当他做出了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诸如蹲下来帮张新杰揉脚踝，以及对方明确表达了拒绝的含义也依旧帮忙等等，让叶修不由得深深地自我反省了一把，是不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太弱了，怎么不见老韩这样对我？？
不过韩文清十年来走南闯北那般一如既往的风格依旧没有变，在这个时候，十年前的江湖好汉早已大多数没了踪影，叶修也收拾了包袱回京城过了段安生的日子，十年前的英雄人物，大抵就剩下韩文清在苦苦支撑吧。
叶修想着想着顿时有一种世态苍凉，沧海桑田的苍桑之感，但是随即他又有些自嘲地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番，果然是老了啊，连触景伤情这种东西都无师自通了。
不过，叶修用那双见证了世态炎凉的眸子细细的环视了一番周围那群人，那群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叶修笑了笑，这些人，都是未来啊，他没什么需要感伤的。
周泽楷似乎感受到了叶修稍微不对劲，又不动声色地将叶修的手紧了紧。没关系，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一种无言的情感在这一握中流传着，直直流到了叶修的心里，像一股暖流。
叶修扭过头对周泽楷安抚性的笑了笑，然后才回过神来自己想也想着就想到远处去了，他连忙将自己的思绪拉扯回来——这个时候，显然调侃老韩的机会不能够放过。
韩文清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让他不禁悄悄打了个寒战，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他有种他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韩文清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当他将张新杰扶正站好后，对上的就是一双满带着不怀好意的眸子，着实让他懵了一会儿，他思索了一下最近二十几天以来自己做过的事情，翻来覆去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可是叶修……
好吧，叶修笑吟吟地一步迈到他旁边，连周泽楷都没有跟过来，似乎是叶修提前和周泽楷通了一番气，但是他依旧能感受到小年轻眼中漫出来的近乎实质的幽怨，这让顶天立地了二十几年的韩文清骤然有了一丝丝微妙的心虚和罪恶。
不过叶修可没给韩文清上演心里戏的时间，他不动声色的凑在韩文清旁边问了一通话，让韩文清像是从睡梦中醒过来一般，突然间了然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异常。叶修见韩文清已经琢磨出一些事情了，也就不多说，慢悠悠的晃回了自己原先站的地方，又将自己的手与杵在那儿的周泽楷紧紧相握。
旁边的群众对于叶修凑过去对韩文清说的话十分好奇，但是叶修偏偏那样吊着他们的胃口，就是不告诉他们，让一群人心里仿佛被猫爪子挠了一般心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叶修笑眯眯的，却没有告诉他们，韩文清待会儿就会做出决定了。
这是韩文清没有告诉他的，却是他凭借多年来的了解作出的假设。韩文清一向爽快，不会是那般拖泥带水、磨磨蹭蹭的人，那样的话，就不是韩文清了。
果不其然的，韩文清没有辜负围观群众的好奇心，他十分干脆利落地站到了张新杰面前，眼睛凝视着那个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保持着冷静理智的少年，心里对他的印象不由得又加上了几分。
张新杰站在那里等了几分钟等到了韩文清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却又什么都不说，让他不由得想要扶额一把，但是良好的教养和理智让他出声询问:“韩文清阁下有什么想要指教的吗？”
张新杰在说完这句话后又等了一会儿，当他正想开口再问一遍时，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回答:“你是张新杰？”
张新杰现在才听到韩文清的声音，在给予对方肯定回答的同时又在心里默默地咀嚼了一番他的音色。韩文清的音色是低沉的，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安全可靠之感。与此同时，张新杰也等到了韩文清的回答:“你学医？”
张新杰第二次点头，又得到了对方的第三次询问:“叶修说，你想悬壶济世？正好，我想扶危济困，和我一起吗？”

出于尊重对方的立场，张新杰本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与其对话的，但此刻他明显睁大了许多的眼睛明白的显示着他对韩文清所说出的话的惊讶之情。如韩文清所说，他的确想要做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虽然心里清楚无法拯救苍生，却依旧有一种执着在推动着他想要完成这个梦想。
他一向精于计划，但是却唯独对自己的未来和大院的未来有一种迷茫，他十分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背景、出身都导致了他的未来像是隐在一团雾的深处，令他琢磨不清、无法捕捉。
可是这个时候，竟然有一个人——一个素未谋面、像是萍水相逢一般的陌生人对他发出了邀请，邀请他与其一起游荡江湖。不得不说，张新杰有些动心了，骨子里的热血早已开始沸腾，但是心里最深处的理智将他从热血里面拉回来，告诉他:你是新皇口中的罪臣之后，你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是见不得光的，你有什么资格悬壶济世？
这就像一盆冷水直接对着他沸腾起来的热血迎面浇上，热血不见了，沸腾停歇了，只剩下透心的凉。
张新杰缓了缓自己的心情，竭力用理智的感情回复韩文清:“抱歉，阁下，容我考虑一下。”虽是想要保持理智，但是那有些颤抖的音线将他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冷静击碎，出卖了他内心的所有不平静。
韩文清也不易打发，他用那双看遍风风雨雨的眸子盯着张新杰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还是稍退一步妥协了:“你需要多久来考虑？”
张新杰没想到对方依旧没有放弃，于是在经过自己的一番计算后，又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说道:“一天，给我一天时间，我会给您一个答复。”
韩文清也妥协了:“好。”

虽然有韩文清和张新杰这一出打断了打雪仗的进行，但是在两个人谈妥了之后，轰轰烈烈的打雪仗依旧热热烈烈地开始了，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几个长辈本来还存着长辈要矜持的心理在远处按捺着心里的跃跃欲试，装作冷眼旁观地眼巴巴的看着一群孩子玩的痛痛快快的。
张佳乐有点心痒痒的，一向最活泼好动的他第一个忍耐不住想要背叛老年人组织，却被无情的叶修和无情的王杰希拖了回来，张佳乐愤慨:“你们过分了啊！你们自己不去玩，非得拖着我！”一脸气呼呼的表情让旁观者都要以为他受到了什么欺负一般。
不过在座的都是几个心里清楚对方是什么人的，自然是不会被张佳乐唬住。叶修淡定地看了张佳乐一眼，又立马看向一旁打雪仗打得兴头上的少年们，似是被他们的青春活力吸引了一般。
这群少年们好不容易凑在这个人多的时候，平时不管是沉默腼腆的、成熟懂事的、还是本就活力无限的，此时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终于脱下了心中一直肩负着的沉重，如释重负地去耍，去跳，去笑，笑声、欢快的言语声回荡在这一片雪地上空。冬日的暖阳此时也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余热，来温暖这一方土地，温暖这群少年干涸的心灵。
叶修看着不由得自心底生出一股欣慰，但也没忘记要吐槽张佳乐:“乐乐啊，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别想着和这群小年轻们去跑去跳了，都老胳膊老腿了，就别白费体力了啊。你看看你，学学人家老王多好。”
张佳乐炸毛:“老叶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从回了京城是不是又胖了啊？你还不去跑去跳！”叶修淡定回击:“我有运动的。”
此话一出，仿佛空气都安静了一般，直到不小心跑到这个地方的周泽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才打破了空气中的僵硬。周泽楷笑得眉眼弯弯，脸颊上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染上了一抹红晕，然后他就笑着又跑开了。独留一群自诩长辈的人在寒风中凌乱。
张佳乐睁大着眼睛目瞪口呆，表情中夹杂着几分凌乱，他刚开口:“老叶，你……”便一脸复杂，然后后脑勺就正中了一团雪球。
张佳乐:……
只见张佳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捏了团雪球拎在手上然后转身用力一掷，“啪叽”一声，正中目标——黄少天。
然后一切都开始乱了起来，这些旁观的“老年人”一个个被卷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雪仗中，连一向稳重的王杰希头发上也沾了雪丝，自带威严气场的韩文清也没躲过这场灾难，然后他们加入了这场战争，一群人快乐得仿佛没有烦恼。
叶修早已从开始就轻巧脱身，他又看了看这群玩起来疯到没边的人，然后笑了笑，转身回大院去找回大院休息冷静的张新杰了。

而在大家都没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韩文清这时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回头看了看，却没有任何发现，他又扭回头和大家伙儿战成一团。而那个地方，早已空无一人。